刘先平著　《美丽的西沙群岛》　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本书曾荣获中宣部第十二届“五个一工程”奖　　

　　内容简介

　　这是一部纪实性的大自然文学作品，讲述了作者刘先平和老伴李老师在西沙群岛探险的故事。该书采用散文的笔调，展现了作者考察西沙群岛海洋生物及海洋生态的经历，一方面描绘了西沙群岛的自然风光和动植物之美，如飞鱼、珊瑚、鹦鹉螺和砗磲等；另一方面描绘了西沙守岛官兵的心灵之美。这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生态部队”热爱西沙、保卫西沙、建设西沙，自觉呵护着西沙的生态环境，创造了令人神往的美丽家园。作者通过对西沙群岛神秘海洋世界的描绘，寻找着人类生存的最高境界，即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共存共荣。　　

　　中建岛——神秘岛

　　9月，我们又回到西沙，才有了机会去中建岛。海军后勤部要去各岛为边防部队设计采用新科技的蔬菜大棚；科技部门要去各岛安装太阳能电池，为海水淡化提供能源。

　　中建岛被称为神秘岛。它在永乐群岛的最西最南处，距离永兴岛最远，是在去南沙群岛的途中，渔民称之为“米路峙”。它是西沙连接南沙岛链中的重要一环。1946年收复该岛时，以舰队中的中建号命名。

　　从卫星照片看，它是一颗硕大的椭圆形的蓝宝石。只有东南方，一小片白花花的珊瑚沙露出海面，被四周绿茵茵的海水围绕。

　　从高空俯瞰，中建岛只是大礁盘上一块小沙洲。是在台礁上发育成的沙岛，全岛被珊瑚、贝壳沙和白沙覆盖。位于西沙群岛最南边，是去南沙群岛的途中，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蕴藏丰富的石油资源。（91892部队新闻中心供稿）

　　我们航行了几小时。艇长说中建岛神着呢，它有时大，有时小，有时高，有时低。一场台风来了，就变了个样，像玩魔术似的。海产特别丰富，尽是高档鱼，海螺很名贵。著名的白尼海参参场在那里。小岛充满了灵气，当兵的复员、转业出去后，个个都成了响当当的人物!真是人杰地灵，你说神不神？那里不是看一眼就明白的，要用心去体会。

　　有人向我打招呼：“老师，到中建岛了!”

　　我一看这个魁梧的战士就乐了。他比我个头还要高，胸前挂着照相机，大手、大脚、大眼、大嘴——全是大尺码。但配搭得很匀称。海军服穿在他身上，显得英气飒然。

　　“我们不是从海南乘一条船到永兴岛的吗？”

　　“那天我穿的是便装。今天归队。我就驻守在中建岛。”

　　“休假才回来？”李老师问。

　　“不，我是志愿兵。去北京参加报社摄影比赛才回来。我叫乔憨。”

　　从这边看，岛上绿荫浓浓，挺立着椰子树、木麻黄、抗风桐，这是中建岛吗？与远处看到的沙岛俨然是两重天地。

　　港口岸边，“爱国爱岛，乐守天涯”八个大字在阳光的映照下鲜红、闪亮。

　　营区离码头不远，飘扬着五星红旗。小乔迈开大步，越过我身边，径直走到国旗下，立正、敬礼 ：“战士乔憨向祖国报到。”

　　我感到眼睛一热，一股热浪在心间涌，耳边响起了国歌，我们久久地注视着空中飘扬的五星红旗。是的，只有在这茫茫的大洋大海上，人们才能更深刻地感受她和海边的主权碑具有同等的意义：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土。

　　小乔说，每个归队的战士回来后，都要向国旗报到——战士已回到保卫祖国的岗位。新战士上岛的第一课就是向祖国报到。岛上每天早晨，战士们与天安门国旗班是同时升旗。国旗与营区门前的一副对联——“赞祖国思祖国情系祖国，祖国在我心中；爱中建守中建，美化中建中建是我家乡”——相互辉映。在这里，爱国主义就是这样具体、实在。

　　小乔说他还要到班里报到，等会再来，你们先去荣誉室参观。指导员说他来领路。路边开满了深红的太阳花，金黄的野菊，还栽有小乔称之为紫罗兰的一种植物，和银毛树相映，散发着浓郁的热带气息。 

　　我们凝视着，1982年8月11月中央军委授予中建岛的“爱国爱岛，天涯哨兵”荣誉称号。现在，“爱国爱岛，乐守天涯”已凝聚成了西沙精神。

　　唐指导员说：“中建岛是出名的沙岛、风岛。“那时，岛上的条件太艰苦了。西沙是著名的高温、高湿、高盐、高日照、缺水、缺土的地方，我们这里还多了大风，一年365天，有200多天是六级以上的大风。别说土了，连块石头都难找，满眼都是白花花的珊瑚沙，见不到一棵草，一棵树。那时，给养船每月只能来两次，碰到大风，一两个月才能来一次也说不定。

　　“荒凉到什么样？有一位志愿兵两年后探亲，到了永兴岛，抱着抗风桐就哭，哭得惊天动地。过路的战友问他：为什么哭，他说：‘我看到——绿——了!’”

　　我想象着那位战士终于见到绿色的情景，他泪流满面，用两手深情地抚摸着绿叶，又凑上去深深地呼吸着，让绿色愉快地在血液中流淌，沉醉在生命的芬芳中。

　　财富的故事

　　小乔说：“都说中建是神秘岛。它露出海面的高度是变化的，高时有三米，低时只有一米。其实这是低潮、高潮造就的。它的面积也是如此，一场台风能吹跑一大块。2008年4月5日，台风“浣熊”正面袭击之后，小岛一下矮了80厘米，因为被刮走了80厘米厚的珊瑚沙，有一个小沙丘被刮得无影无踪——岛上落了很多死鸟，其中有一只鹰还有气，我们给它治了伤，最后回到了蓝天——玻璃都被吹成了凹凸镜。海水一直淹没到一楼，战友们全都集中到主营房的楼上。”他转过身来，指着那座钢筋水泥的四层楼，“被吹歪了27度”。大自然时而要露出暴烈的一面。

　　我问小乔：“家庭经济情况好，学业成绩正展示辉煌前程，怎么突然想到了参军？”

　　他说：“海疆意识。谁都知道我国有960万平方千米的国土，但又有多少人知道我国还有300多万平方千米的蓝色国土——海疆？打开近代史，从鸦片战争开始，列强都来瓜分中国，到日本人大举侵略中国，哪一次不是从海上打来的？哪一次不是通过南沙、西沙的咽喉要地，将炮舰开到中国的？我们如果有强大的海军，即使有霸权主义的大国为他们撑腰，他敢吗？有一个国家为了称霸，不是早就在全世界占领、控制了16个海峡、通道吗？可见制海权的重要。

　　“我们热爱和平，但在这个世界上仍然有霸道的。我父亲说过恶霸的特点：‘嫌人穷，恨人富，蛮不讲理，横行霸道’。你穷，你弱，他欺负你；你富了，强了，他恨你，说你对他构成了威胁，想方设法要遏制你，围攻你。其实，它是毫无自信，内心空虚的表现。手无

　　寸铁面对恶霸，是不可能有和平的。我就是想以我的行动，引起我们这一代人对海疆的关注。参军卫国，是每个年青人的天职。”

　　“所以，在新兵营你就要求来西沙，来西沙最艰苦的中建岛。听说你父亲曾在中建岛当过兵。”我问道。

　　“是的。那是他的光荣历史。我的历史是要由我自己去写。但他常说的一句话我记住了：磨难、艰苦是人生最大的财富。‘财富’是什么？每个人对财富都有不同的定义，荒凉是不是财富？我说是的。有的人身无分文，但他可能是精神世界的最富有者；有的人腰缠万贯，但他的精神世界可能一贫如洗。在中建岛，我从战友们身上体会到了财富的意义、价值。我们大家都信奉一条：“钱是纸，情是金。”这就是价值观。我也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独生子，小皇帝，想走一条自己的路不容易。”

　　“像你这样从一名大学生到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道路不平坦吧？”

　　“坦白地说，走得很艰难。但看怎么认识了。若不是在中建岛当兵，我拍不出那么多好照片，战友们也不会那样欣赏。再难再苦，挺挺就过来了。”

　　一走进树林，我们顿时感觉到了另一世界。建群种是木麻黄，这种树在干热的海南西海岸较多，作为防风林。西沙的战士却叫它马尾松，因为它耐干旱，耐盐碱，具有与松树相似的品格。虽然它们的枝叶、树冠都有相似之处，但实际上木麻黄是阔叶树，而不是针叶林。

　　林下生长着野草，土壤是黄褐色的，上面甚至还有几种小昆虫的身影。森林就是有这样神奇的力量，与珊瑚作用相似，为各种生物提供了生活栖息地。

　　但为了守岛部队能驻扎下来，就必须让沙漠飘扬起绿色的旗帜。

　　小乔说刚到岛上时，指导员要给新战士讲课，这是最生动的一课——

　　当年，从海南运来了树苗，不管是椰子、木麻黄，还是抗风桐，它们都是耐干旱、耐贫瘠、耐盐碱、极泼皮的树，但种一棵死一棵。

　　年复一年，虽然是屡种屡死，但战友们坚持着屡死屡种。有一年，种了265棵树。奇迹终于出现了，居然成活了两棵。战士们欢欣鼓舞，队长当场就大声向司令部做了报告，电话中传来了司令部热烈的掌声。

　　守岛官兵就是在这不到1%的成活率中看到了希望。现在，这片森林(小乔特意用了“森林”一词)已有了5000多棵马尾松，5000多棵呀!现在，岛上还长了250多棵椰子树，1000多棵抗风桐和羊角树，2000平方米的爬藤和海马草，300多棵紫罗兰，还有太阳花、野菊……

　　新战士上岛要种“扎根树”，老兵退伍会种“纪念树”，首长来巡视都要种上一棵“励志树”。

　　小乔如数家珍，列出一大串令人吃惊的数字。是的，这些数字中蕴含了战士们的汗水，蕴含着对祖国的忠诚，蕴含了对生态的重视，洋溢着对生命的热爱。林子中木麻黄的树干的胸径多在八九头十厘米，树高已有20米了!

　　小乔说，听老兵们讲，过去岛上一起大风，刮起的沙能让人睁不开眼，说是沙尘暴也不过份。可现在呢？这片“森林”护卫着营区，营区的小气候也有了改变。训练休息时，官兵们都会跑到林子里来，一早一晚这里更是大家散步的首选地……

　　小乔说：“你们不是想知道我是怎样从一个学生成长为一个战士的吗？我还是说几个故事吧，故事也是班长对我说的。”

　　故事一

　　年青人到一定时候就得谈恋爱了。但那时岛上交通不便，通信不畅。不像现在有遥控电话、手机、电脑。就说看报纸吧，等到日报到了，常常变成了“月报”，寄出去的信也要一两个月才能得到回复。谈恋爱难呀!队长张有义快要结婚了，结果还是吹了。他坐在海边，想起花前月下的日子，很郁闷、痛苦。

　　他坐着坐着，突然感到腿边有动静。原来是一只大海龟，正用眼睛看着他。也不知它是何时来陪伴他的，难道它也有……

　　队长顺手摸了摸，它感到海龟在颤抖。一检查，发现它的腿上有个伤口。他连忙找来战士将海龟抬回部队。这只海龟有一两百斤重呢。经过精心治疗，海龟的伤好了。临送它回到大海时，队长忽有所感，在它背上刻了“张有义”三个字。

　　两年后，张队长复员转业。离岛的前一天，晚上他去海边巡视，站最后一班岗，有一只海龟拦住了他的路。那时到岛上产卵的海龟多，但张队长一看海龟背上是自己刻的字，还是觉得很惊奇：是来给我送行的？他拍了拍它的头，又握了握它的爪子：“老兄，你的情义我记住了。”

　　海龟三步一回头，游回大海。

　　一来二去，大海龟和战友们也混熟了。有一年，它又来了，等到战友们要离开，它却拦住不让走。大家只好停下来。

　　不一会儿，它在沙滩上扒起窝来。待到扒了一个坑，它就撅起尾部下起蛋来，那蛋像乒乓球，雪白雪白的。它产一个，战士们就数一个，一直数到182个。它扒沙将它们掩盖起来。盖好了，双眼盯着大家。

　　有人突然说：“明白了，是要我们帮你守护你的孩子，对吧？放

　　心!我们一定看护好！”海龟这才回到了大海。

　　海龟的卵是靠自然孵化的。孵化期在100天左右。潮涨潮落，人来人往，极易遭到破坏。孵出的幼龟也要受到海鸟、大鱼的猎食，成活率只有千分之几。大家真的在海龟产卵的地方做了标记。队长还特意作了布置，指定小李专门负责。

　　海龟有迁徒的习惯，但不管走到哪里，它还是要回到原来的地方产卵——其准确的方位感，引起了科学家深厚的兴趣。

　　算着日子，小海龟快出壳了。那是一个傍晚，小李终于看到沙里有东西在拱。哈哈，一只小海龟出来了，又一只出来了……头上还沾着沙粒，它们迈着四条腿，往大海爬去。不管是从哪个方向出来的，准着呢，都只向海里爬，看那急不可耐的样子，太可爱了！

　　不知怎的，突然飞来了海鸟，愣子都没打，就一头扎下来去啄小海龟，慌得小李大喊大叫，摘下帽子甩出去驱赶。眼看还有海鸟往这边飞，急得呼唤战友。它们是从哪里及时得到信息的？傍晚，它们应该赶往夜息地的。

　　战友们来了，海鸟虽然有所收敛，但只要有机可乘，还是神速地往下冲，居然叨走了两只小海龟。

　　更多的战友们赶来，他们手里拿着棍子，海鸟这才飞高了，却仍然在空中盘旋。

　　等到小海龟们都爬到大海里，大家正准备回去时，战友们突然看到大海龟浮出了海面，眼睛中充满了感激之情——原来海龟妈妈一直守候在这里，迎接它的孩子!

　　神不神？动物也是有感情的，海龟是最讲情义的。信不信？反正我信。

　　故事二

　　三班战士小张，突然收到家里的电报——“母亲病重”。当时战备任务正紧，保护渔民生产任务重，小张把电报揣了起来。不久，又接到家中“母病危”的电报。队长、指导员为他办好了准假手续，可是海上刮起了大风。直到小张接到“母病逝”的电报，大风也没停。

　　小张很悲伤。傍晚，他独自来到海边，对着北方的家乡，跪下，一连磕了三个头，大喊一声：“娘!——”

　　海滩上同时响起直冲云霄的——

　　“娘!”“娘!”“娘!”

　　小张回头一看，全队的战友， 20多条硬汉，齐刷刷地跪在自己的身后，队长、指导员都跪在那里，泪流满面……

　　有一年，队长刘杰其连续收到了“父病重住院”、“父病危”、“父病逝”三封加急电报。当时正值老兵复退，迎接新战士的繁忙时刻，他把电报锁进了抽屉，强忍着悲痛坚持工作。

　　真是祸不单行，父亲病逝后不久，哥哥又遇车祸身亡。但军人的职责在肩，他还是未能回家。他流着眼泪对来安慰他的战友们说：“对我们中建人来说，国就是家，家就是岛。军人，为国尽忠就是为家尽孝!”

　　战士的责任是什么？国事、家事孰重孰轻？中建人心里最清楚。

　　战友们常说“钱是纸，情是金”。官兵之间的情感犹如兄弟。战士张艳红生病了，不能下岛治疗。队长刘杰其就请妻子专程从三亚赶到海口买药，再托人辗转带到岛上。谁家有困难，大家都会主动伸出手来。

　　中建岛官兵笔记本的扉面上都写有这样的话：“守着清贫谈富有，远离欢乐不言愁，抛洒青春不吝啬，豪饮孤独当美酒。”

　　这些故事已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每当我碰到困难，思想上遇到问题时，我就想起这些故事。战友们能做到的，作为同时代的青年，我为什么做不到？

　　故事三

　　不怕老师们笑话，坦白地说，来到中建岛不久，新鲜劲一过，最难耐的是寂寞。是的，这里的风景很美，有拍不完的镜头，画不完的意境，但还是会产生审美疲劳。小岛上完全是个青春勃发的男人世界，一年到头就这二三十号男人，说得俗一点，听到屁声，都知道是谁放的。

　　听老兵说，一位服役两年期满的战士回到三亚，第一件事就是到马路旁坐了一天。别人问他在干吗，他乐呵呵地说：“去过瘾呀!看人，看人来人往的人，看老人、孩子、看姑娘。两年了，没看到这么多人啊，过瘾!”

　　有人把这当笑话讲，可中建的人听了却笑不起来，我也笑不起来，心里有股说不清的情绪……

　　还有一个故事也是听来的。是不是山寨版、草根版，我不知道。

　　有一次，司令带着医疗队到岛上给战士们做体检。临别时，全岛战士在码头列队欢送、司令讲了很多赞扬、勉励的话，最后问战士们：

　　你们最需要的是什么？弟兄们，只要我们能解决的，一定努力办！

　　码头上一片寂静。

　　等了很长时间，还是鸦雀无声。

　　但他看到战士们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注视着医疗队的女兵。

　　司令心里有些明白了，正在思索时，突然听到一位女兵说：

　　“姐妹们，让我们拥抱崇高!”

　　只见姑娘们笑着跑到战友面前，啪地敬了一个军礼，然后热烈地拥抱起一个个战友……

　　大爱无疆！

　　司令的眼里忍不住闪烁着泪花。

　　这就是西沙的兄弟情!

　　我想起了被誉为“提灯女神”的南丁格尔。19世纪50年代，英国、法国、土耳其（奥斯曼帝国）和俄国发生了克里米亚战争。在英国战地医院中，死亡率高达42%。南丁格尔率领38名护士抵达前线，她竭尽全力为伤病员改善生活，悉心护理，从死神手中夺回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半年之后，伤病员的死亡率就降到2%。她每晚都提着灯穿梭在病床之间，伤员们亲吻着她被烛光映照在墙上的身影。

　　伟大而崇高的人性光辉，照亮了世界!

　　她被英国人民推崇为民族英雄!

　　她是近代护理学的奠基人。为纪念这位伟大的女性，人们已将她的生日5月12日定为国际护士节!

　　小乔的财富故事说完了。是的，这种财富是多少金钱买不到的，它是驻守海岛战士心灵的风景，是驻守海岛战士创造的最美的精神家园！他们无愧于我们这个时代最可爱的人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