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自然然地颠覆一个只写“人”的以往文学世界
来源: | 作者:班马 | 发布时间: 1998-06-06 | 594 次浏览 | 分享到:


                             ——读出刘先平作品的性情与气质

    我十分喜欢和珍爱刘先平的整套“刘先平大自然探险长篇系列”一书,它颇为壮观,更为独特,这本书除自己沉浸一番之外,还属于应该珍存以给儿子以后可读的那类有价值的读物。它可以长存,这是无疑的。它无误于儿童,这是明白的。因为它涉及一个“人与自然”的世界,很大,很远,很真。不像那种只钻“人与人”的社会小说,会令我在永恒价值和儿童价值的考量之下,有所怀疑它们很小,有错,不确定。

   “人与自然的关系”这一文学主体的上升,在中国很不容易做到。本文标题之中使用的“颠覆”一词,就实在不是为了刻意刺激,而倒是表达一种沉痛。我想,被包围在“人的主题”这一中国语境之中的作家,其欲走向自然,除了识见,除了勇气,还当有孤愤,还当有决意,以及一种博大与规模,这本是自然主义作家的本色。我想,只有那种一意孤行,才能导致自自然然地颠覆。我就是这样来看待刘先平的创作心态与规模行为的。

    应该向这样的中国作家气质致敬。

    我们应该注意到刘先平的“大自然”写作计划,是从1976年——1978年之际开始,并贯穿十年之后的。在那个文革后的文学时期,“人的主题”旋而被纳入主潮;然而,在其当时,还另有一股自然性、科学性、人与自然之关系性的文学冲动在崛起,比如在当时科学幻想小说的崛起之中便可看到这种文革后的中国作家最先进的文学“注意力”;我想,刘先平就是这种“注意力”投向的执握者之一,不管是科幻,还是大自然探险,他们的这种新型注意力实际上才是对于文革及其以往模式的更深刻之反省与洞察,那就是注意到了老是钻营在“人与人”之际的某种历史恶果,以及注意到了试图打开“人与自然”之大世界的治本导性和文学策略的另一方向。科幻小说当时的突然夭折,除有粗暴干涉的因素之外,中国传统“人文”思潮走向的挟裹性和排斥性仍然是其主要原因。以这样的观照,刘先平能够从1978年一往无前地贯通至1985年的创作,贯通于1996年的规模出版,非但不易,而且显然是个很大成功。

   “刘先平大自然探险长篇系列”的创作和出版,说明了中国也有强大的自然主义作家。

    其实,“天人合一”才是中国真正的深刻性传统。

    中国缺少这样的作家,是在于缺少这样的知识分子气质与情怀,特别是人文领域的知识分子及作家。我饶有兴味地读到刘先平在该系列第五卷《山野寻趣》的散文与纪实文字,比如从他参与“古牛降”等自然保护区的野外考察活动记叙之中,能读到一种作家的性情、气质、兴味与人生态度,其中就有对于“野外”的内在和真挚的感情。刘先平这样的作家,已经与野外工作者融为一体;我想,没有野外工作和经历的人,甚至都难以感念到那一种“荒野的召唤”。

   “野外”,当是一个集万种感念的重要概念。“野外”的工作者,当与“旅游”的性质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那是一种根本性情。刘先平及他的作品,体现了这种真性情。

    这种野外的性情,对于当代青少年儿童尤有意义。

    当我读到刘先平面对少年儿童而抒发的言辞:“热爱祖国的每一片绿叶,每一座山峰,每一条小溪”,我想这定是他的肺腑之言和身心感受,这里绝没有抒情和空泛,而定是含有一个野外工作者感于万物之后的真切传递。这“每一”之处的自然性和生活热力性,感动了我。确实,只有真正热爱大自然的人,才会达到“一花一世界”、一沙一乾坤“的每一处感念。

    这“每一”之处都是“至大”的。

    所以我们才在刘先平的作品流程之中读到那种触目可及和铺天盖地的“万物”之写,作家的眼睛和性情可谓处处感兴味,每每有见识,天地之品,百科尽收——我认为这对于少年儿童读物来说也就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不但是多识于鸟兽虫鱼和山川草木,而且是引领一颗世界之心。我们很大程度上已经失落了这一个“世界”。

    这是“大自然探险”书写行为的一个“感知”背景。

    简而言之,它的世界要更为“大”。

    以论儿童文学,这个“大”至关紧要。

    从刘先平此类的五卷作品之中,呈现的“生活面”和“关系网络”,显然就是比一般的社会性作品来得更为博大和丰厚,我们可以把它称作是更大的“生存状态”——正是这种人与自然的“生存状态”,尤对少年儿童具有重要的传递价值,实际上,这直指当代地球上最高的审美价值表现,即“星球意识”。

    及此,我们还可以看到,作家的胸臆实质上关联到笔下的空间。讲的直率些,一个纯粹“人文”关怀的作家,不一定达得到另一种“人与自然”终极关怀的书写行为所可挥洒的技能——比如,人——天地——动物——植物——物候——地方志——地理——沿革——野性——其他,等等。这是一个更大的“链”。这种生存之链的“全景”表达,正体现这类更大写作行为的艺术空间。刘先平的作品致力于此,而少年儿童则受惠于此。

    再者,这也是一种“自自然然”的写作与文体形态,刘先平的作品也能给人某种参想,即他的这类作品的风格其实就是在走一种“谈天说地”和“山海经”的路线,这种风格和趣味显然是有传统的,本身具有极强的倾听和涉猎之接受心理魅力——比如,野地——探险——游记——动物故事——传奇——科学考察记——浪漫生活,等等;无可置疑,这种文学风格尤对少年儿童读物极具吸引力。

    野外之心,并非人人有之。

    但野外之魅力,极可能是人的“原型”心理之一。

    刘先平的文学探险,取险而胜。

    这在中国真的值得致意。
                                                                                                                    1998年5月